作者简介：包苞，本名马包强。1971年生，甘肃礼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二十届高研班学员。2007年参加诗刊社第二十三届斋堂青春诗会。曾出版诗集《有一只鸟的名字叫火》《汗水在金子上歌唱》《田野上的枝型烛台》《低处的光阴》等四部。
◇杯水星斗
把卑微留给自己的未来（组诗）
□包苞
春天来到河滩上
在流过水的地方
鹅卵石死于碧绿的记忆
在长过树的地方
黄沙泛滥于岁月的沧桑
春天来到河滩上
除了记忆，并不能染绿什么
除了风，并不能吹醒什么
几只苍鹭，从天上落下来
用长长的喙，啄了啄已经死去的鹅卵石
就又飞走了
飞不走的鹅卵石，化成沙
卷地而起
春天，就是闭上双眼
都会泪流不止
黄昏
坐在阳光中,想过去的事
想一些记忆被瓦解
想一些记忆被复原
想风吹来时,那些慌乱的眼神
坐在阳光中
坐在自己卵一样的心跳中
感觉日子来来去去的飞
感觉身下的影子缩短又拉长
感觉一年的鸟,结着队
消失在落日的铜镜...
青海湖，蓝色堆叠的天堂
一
青海湖，汲取多少神性的天光
才能点亮满湖粼粼的波浪
青海湖，堆砌多少湟鱼的美梦
才能筑起水天相接的宽广
沉睡是一块石头，醒来是一朵浮云
青海湖，青海湖
蓝色堆叠的天堂，盛开朵朵鸥鸟的翅膀
二
波浪敛翅，睡在鸥鸟心上
鸥鸟心上，一朵干净的烛光
青海湖，风也越不过的宽广
羊群起舞,满湖烛光彻夜合唱
三
五月的游人怀抱梦想
五月的青海湖,雨水冰凉
日月山怀着羊群的孩子
青海湖,是远方的新娘
忧伤起于春心
绝望的是两扇翅膀
青海湖,秘不示人的油菜花
是你贴肉的衣裳
四
活着,是一只藏獒
死去,是一朵浮云
青海湖,云带不走的想念沉入水底
风吹不动的忧伤堆在天边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节选）
一团火，是否就是一只临空高蹈的黄鹤
一团火，是否就是黄鹤楼
穿越时空的翅膀
门票贵贱
抚慰不了日子失重的心
登得再高
看见的也只是无尽的空茫
和生活的表象
历历汉阳树，萋萋芳草洲
那不过是被风吹落的浮云
再度深陷梦的泥淖
精美的律句，还能兑换免费的晚餐吗
广厦万千，那可都是别人的天堂
匆匆的人来，爬上去
风吹，他们就会散去
黄鹤楼，只能让他们消失得更加彻底
更加绝望
杏花
最美的杏花，只有一朵
最美的杏花，是越过墙头的，那一朵
不信，去问小巷的风
不信，去问昨夜的雨
真正的春色，在墙外
最美的杏花，只有一朵
低处的光阴
向下的手掌，如果再也翻拣不出什么
某一天，我会翻过来
把握了一生的命运摊给天空
这不是乞求
也不是放弃
我只是静静等待着
干枯了的树叶
或者雨滴
或者稀疏的阳光
落下来
我也曾双手合十
为混乱的日子寻找出路
但现在不了
现在，我只要并拢十指
让一切消失慢下来
生活啊，你曾经给我那么多
我却只留住了现在
仰望星空
躺在草丛里
我就是一朵开过花的蒲公英
头顶的星星都是我明灭的心事
躺在星空下
我就是一块干净的石头
起伏的大地是我风吹草动的梦境
时间的洪流，正在头顶消逝
留下冰冷的石头和微弱的光
时间的洪流，正在将我淘空
或许它将一无所获
或许我微弱的心跳也想发光
可天空的河床浩淼无际
此刻，它在头顶，我在地上
想到永恒，它就和我的小背道而驰
想到光明，它就和我的昏暗背道而驰
风使旗帜更飘扬
没有你，我只是一块退色的红布
垂挂在旗杆的另一端：低靡。消沉
甚或卑琐
我所有飘扬的记忆，都附着于你的温柔
像一片海，迷恋于沙滩的漫步
爱你，我有着比海洋还要汹涌的内心
哪怕只是静夜里的自言自语
我的颤栗也会荡起整个星空幸福的涟漪
请不要为我的猜忌和多疑伤心
为你，我永远冲在风雨的最前沿
有时，我只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当你经过，并且走远
轰然倒塌的，是我失火的内心
把卑微留给自己的未来
又一次不计后果地来结集这些文字了。
这一次我思考的不是文字的意义，而是生命。
年过不惑，内心就多了一丝担忧
怕在某个时辰生命会停下来。
冥冥中，我觉着自己已经活过了头
因为有那么多的人已经走了。
活在物质中，人在一天天变轻。
这种感觉是可怕的。
曾经有许多的梦想，我却把它做到了破灭。
可我仍然像一个孩子
死死地握着那些虚幻。
我不求一本书把我在时光面前的无助延长
只求这些文字掩藏住我曾经的孤独。
我已经不计较荣辱了，只苛求真实。
我本卑微，就把这种卑微留给自己的未来。
风吹，它自会散去。
一切
一切都在交易：道德、正义、良知以及权力
一切都在消失：梦想、未来、蓝蓝的天空以及爱
一切都在呈现：罪恶、真相、被愚弄的善良和无限扩张的私欲
这一切究竟是最后的晚餐，还是狂欢的盛宴
分割已经极尽贪婪
侵吞不再需要遮掩
晚礼服下，长长的尾巴竖成旗杆
镂花的内裤迎风飘扬
“肃静！肃静！
这是我们的时代
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
听吧，这是多么震撼的宣言！
一切，却因此显得道貌岸然
散失
有时候，我就真的找不到一个亲人了
像一个孤儿，活在自己的凄凉中
人世的阳光一如往常，我却常常被冻伤
点将台，只是适合看落日
点将台上，风吹蒿草
不停地吹
会吹醒什么？
群山，在起伏中老去
明月，在等待中常新
风雨削不平的点将台，只是适合看落日
没有茅庐三顾，怎会赢得痴情六出？
如今，纵使蜀相归来
这长天之下，又该如何高声点数？
雄心从来都托不起下沉的落日
何必要为遥不可及的事为难自己
活着，就是一种壮举
食手植的菜蔬，饮天赐的清泉
月朗风清夜，和墙角的蛐蛐唱和
只要胸中有乾坤，指点什么，都是江山
裸棺
如果死去，大堡的崖缝里应该是灵魂最好的寓居之所
天晴，可以随湿漉漉的晨雾一起到山顶去
天雨，则可以乘着流水去山下的集场
劳作惯了的人，就是死去
也会时时坐起身来，看看作务了一生的土地
有时，他会是歇耕时身后递来的一支烟锅
有时，他会是晚归时锄头上停歇的一只蝴蝶
可世界不会响起棺木开合的声响
在大堡，人们总是将亲人的棺木
安放在抬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就像是给死去的亲人，修了一座高于尘世的庙堂
唢呐匠
唢呐匠是民间乐师，属于凭手艺吃饭的艺人
俗话说“艺人生的穷，非请不上门”
唢呐匠就是我们请来锦上添花的人
唢呐匠也是我们请来给伤口上撒盐的人
白毛巾搭上手臂，唢呐匠就是亡者的引魂幡
红毛巾搭上手臂
唢呐匠会让村庄的大半个天，都飘满欢快的云朵
这个无师自通的人，总是沉浸在别人的喜忧之中
倾听让他的心柔软似水，倾听
也让他的心坚硬如铁
为一村的婚丧嫁娶吹了一辈子不要利市的唢呐
最后的一支曲子，却吹给了自己离家出走的妻子
当一场无名的大火将他从黑夜带走
灰烬中，人们只找到了那支变形了的唢呐
阳光照过来，变了形的唢呐上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好像是唢呐匠在为自己吹响
这一次，他是把自己变成了盐
撒在了一座村庄的伤口上
移花
春渐深。新挖的泥土已经疏松
接连的几个晴日，阳光都渗进了泥土
借着这个好日子，我要把花盆里的牡丹
移到院子里去
我熟悉这几株牡丹的花朵和气味。我也清楚
再大的花盆，也盛不下一朵牡丹的香
只有这地砖覆面的院子里起开的小小花园
才能安放那些神秘的花蕾
就着温暖的阳光，记住每一个枝条的朝向
在新挖开的泥土中和上适量的羊粪
我就终于可以为在花盆中蜷缩了一个冬天的牡丹
舒一口气了
一粒浑圆的羊粪，就是一座山坡上百花的祭坛。
今年的牡丹，一定比往年的盛大！
想着妈妈在世时说过“牡丹的香，让人觉着恍惚”
我似乎看到五月的夜里，妈妈
坐在开满了牡丹的院子里，想她留在尘世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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