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中立 油画
◇诗歌驿站
跑圈儿（组诗）
○芦苇岸
☆霾
这残败的身体，这迷乱
松鼠们已经失去赞美森林的耐心
你在旅途，你的骨头长满刺
你的羽毛，像发丝一样
是天空失去灵魂，还是灵魂
失去了天空？无人应答
迷恋低音做假。脂粉失血过多
如今，脸面越来越虚幻
光明昂贵
我们都倒退着，去后山掘墓
把黑夜折叠过来
这好玩儿的事
埋葬了又一个灰色的发疯的白昼
☆桥
我只是一个地址，等着你的
信件被邮差送来
暮色在天边汹涌
流水依然平静，但你的脚步在夜露里
响动
一生中有很多光芒
都被错过
心与心的交汇是为了系住匆匆的流逝
今夜我是你的期盼打捞的星光
你的河床填满了沙子
只有空旷的桥洞里
船来船往，哪一声汽笛，是你的
或者，是我的
这世上没有一件伟大的事情
比得过：站在桥上，为河流寻找远方
☆跑圈儿
夜晚。儿子学打乒乓球
我到楼下的操场跑步……身体
像一具散架的风车
跑第一圈儿
突然想起刚去世的老韩才六十六岁
莫不是应了谚语
祸害千年在，好人命不长
跑第二圈儿
想起梁小斌病危京城，双目失明
十年前，我的一篇随笔言及他的处境
体制内外，冰火两重天
跑第三圈儿
我想到离乡的父母，无业，无低保
劳碌命，一身病
每天都紧皱眉头吃饭和吃药
总爱说活着给我添了麻烦
跑第四圈儿
我满脑子空白，实在跑不动了
计划的第五圈儿不得不放弃
是啊，一辈子谁能跑到头？我听到
自己的呼吸，像耕完
五亩地的一头老牛的喘息
但我不能倒下
对于家人，我一倒天就塌下来
跑不动就走，拼老命，也得走……
☆我看到落叶
我看到落叶，落在了路边的乱石堆上
落在路中间的水凼里
也落在了我的脚边
落叶从哪里落下来，我没看见
我只看见高高低低的树，张着枝丫
像带怨愤的手
抓扯着老天的脸
每一棵树会不会都是仇人的替身
是不是潜伏者阴险的计谋
在地里藏很深，很久，伺机揪着春风的辩子
刷刷冒出来：乖巧，可人
温饱的年代
色相总是很管用
假如枝条上还开花，结果，有些秋色
蜂舞蝶随，燕绕雀环
可寒霜无情，天气骤冷，北方以北大雪纷飞
再美的花也会凋零，接着就是
油光可鉴的树叶
失去釉彩，上帝收走了它们的火焰
身体卷着肺病，脸颊发紫，发黑
生命是一款用旧的筛子
什么都筛过
就是无法留下朝思暮想的功名
它们肯定是从高处落下来，落在了乱石堆上
落在路中间的水凼里
也落在了我的脚边
在风中，我怔怔地看着它们
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可怜
☆在这个乐于奸淫的时代
11万人冒雨在天门广场看升旗
留下5吨垃圾
来到乡下，妻子对我读了一条手机新闻
我瞟了她一眼
没说话，继续喝着酒，52度，8元1瓶的
东北老爷们儿。一股烈焰滚过胸口
在村子不远处的丛林里
一群孩子手握棍棒，眼冒凶光
两条野狗，屁股对着屁股
嗷嗷叫着，腿夹得很紧，紧得棍棒失去威力
看它们太享受，打都打不开
一个西瓜头的放牛娃面红耳赤
让它们去吧，畜牲就是畜牲
寡言的岳父滴酒不喝
自从去年我带他看了一场大病
他就喝不动了
每次，都只顾招呼我
他说按70%报销了药费，如今这个社会好啊
不交农民税了，就是没有给个领导做做
他曾经是民兵连长
床头的板壁上还残留着挂枪的痕迹
但他最失落的是，将近两年没见过村长了
不知是男是女
晚饭时，我们批判的火气
对准了10岁的儿子
学校安排学生国庆节体验做一家之主
我加班时，他向妈妈要了60元
去菜场买了半只桂花烤鸭，一把豇豆
剩下的钱，全被他私吞腰包了
死活不肯交出来
我操起家伙追打也没用
呵呵，这个伟大的时代，从娃娃贪起
我们是如此喜欢对现实说三道四
不批判不心悦，做爱都没劲
不过谁要是说道了我们，则很多天不会做爱
赏识是春药
人人都被喝彩灌醉，醉得辨识不了喝倒彩
是啊，除了自己还能有什么真理
更没有公理。娘的，世道变得
我们都快认不清自己
连去给朋友邮快递的路上我都想是否多此一举
如果不是妻子的热情催着我
真的会打退堂鼓
但她也会难过，有时搂着我数落
她的发小，谁又离婚了
谁已经二婚了，三婚了，她们都又瘦又黑了
谁的孩子，像一只被放养的狗崽
黑了，壮了，没有礼貌了
她悲伤着，可我还是快乐着，难得长假
加班让心里憋着火！现在乡下
有肉有酒，儿子自在玩乐，不再像一条小狗黏糊
夜幕降临，几声狗吠
提醒我涂鸦已经差不多，多了就没意思
可野合的两条狗，像两个恬不知耻的人
不停在眼前晃动
这是此诗中唯一的虚构，存在于我的童年见闻
骗你是那狗日的
我没喝醉，就一碗高度白酒，算什么
亚冠就要开始了，我得去看球
我知道，时代的屏幕上才有我们想要的光彩
作者简介：芦苇岸，笔名映晴，土家族，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现居浙江嘉兴。喜写诗，兼批评，有作品发表于《诗刊》《诗选刊》《诗潮》《诗林》《中国诗人》等刊。著有《空白带》《芦苇岸诗选》。
——《杯水》诗刊2013年冬季号（总第16期）作品（版权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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