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向军：写诗可以不显山不露水

◇诗观点

写诗可以不显山不露水

——评柳苏的一组诗歌力作

□ 孙向军

一盏灯被点亮

经过春天的反复淘洗
    心间，已找不到寒冷的阴影
    我就站在敞开的窗口，看田野上
    那些花草，萌发，生长，盛开
    的全过程。有一种凝重，至今
    没有破译，我的情绪已步入
    四季如春，是自身的力量
    还是，命运之神赋予开阔的
    天空。我宁愿莫名。

一盏灯被点亮
没有必要考察背景

俗话说：“打扑克都爱摸大小王。”那玩诗呢，我觉得玩的就是灵感和意象，但把这样的太内行的话先放下且不谈，还是从语法关系，说点自己的想法，我评诗是很少在诗的内容下刀子。分解一首诗我就是喜欢在语法和诗歌结构上下功夫揣摹，就是说就想在一首诗的工艺流程的环节和艺术技巧方面看出点门道。所谓的咂味，我几乎不咂诗歌作品主题味道，我是想在诗歌的意境里咂出点特殊的诗味。所以我不能就犯那些诗评家使用惯性化妆的技巧，也可能是先抑后扬，也可能是先扬后抑，跟着诗人的思路走，就弯取弯，就直取直，越自然越好。

把这些诗歌结构上的组件一摊开，每个配件都有每个配件的特征，先点一下数量：具象1个、意象3个、冷意象4个、灵感1个、意境2个、内核的环境范围1个、环境范围2个（这里要解释的一个陌生的配件：冷意象。所谓的“冷意象”，指的就是抽象意识的符号。）总的看来这些组件在诗歌结构的设置是很有层次感的，八大员都组合齐全了，而且捕捉到了一个很漂亮的灵感，就是说这首《一盏灯被点亮》是有诗眼的，其实，所谓的诗眼，就是诗人设置在诗歌结构上的最亮点，也是如导航塔尖上的那盏转动脑袋的探照灯。

另一方面，这首诗美中不足的一个小瑕疵，给我的感觉断句不如不断句，就是想要断的句式，也必须要有严谨词语运用要求的，并不是在任何的一个单词的位置都可以随意短句的，所以一不小心就弄出错。如果把这行长句打开：“看田野上 那些花草，萌发，生长，盛开的全过程。”难道这样的句式，一气呵成下来，不也是跌宕起伏很流畅的吗？给人的视觉意境也是很开阔的呀。如诗人陈继光的长句：

这里有多情而坚贞的瀑布

永恒地连接着蓝天和撒满野花的草滩

——《雁荡山》

这么长的诗句一行平铺展开，不也挺有韵味和冲击感的气势嘛？！诗句是语言文字之流，自有它流淌的节奏感，但折叠的弯角太多了，肯定会影响流淌的效果。哪些地方单独成行，哪些地方可以分节断句，都是要以一首诗歌的格调依据和诗的内容而定的。分行排列，句式的犬牙交错，可以强调并突出诗中重要的词句的分量，也必须要考虑诗的韵味与节奏。诗歌句子的排列，行有定字，节有定行，所以说这样组合式的排列，不但是为了表象产生视觉的美感，也是研究设置在诗歌结构上的诗句构件的逻辑形成的位置与角度，就是说一首很优美的诗就是脱稿了，并不算写完，那就是还有给新的诗歌作品进行做型的工艺，在剪材揣摹时，一是要砸字品味，二就要加工打磨单词和组词的瑕疵，三才是最后审视诗行形成后的视图效果。诗歌的终极创造结果，其实它的操作过程，和完成一部电影一样，也是综合的一门艺术。你把情节写穿了帮，明眼的人肯定会看出来的。

平淡中，有我们的真实

在这个金钱可以买到一切虚荣
的年代，我们正经历着一场沙尘暴的洗礼
身陷其中，胸脯憋闷，不间断地发晕
甚至于一根无形的绞索，勒着我们的脖子
难以呼吸。

关系到生命的安危啊，真正意义上的
大是大非。我们开始排查，最终结果
遭受如此折磨，竟出自一些真实走的走散的散
另一些留在身边的真实，被我们视而不见

平淡中的真实，就是我们生存的氧源
氧在心脑的浓度越高，人体器官的运行状态
就越好。冷落的后果，必然失衡，导致
上气不接下气

就说阳光吧，也许最为平淡
可我们所有的希望、信心
又都在阳光中寄托。一切走到我们行程中
的风雨，先后消失，唯独生命力的藤蔓
一寸寸见长见粗

还有那些粗茶淡饭、朴素衣着、善良的微笑
仁爱的品格，许许多多的原汁原味
才使日子发出编钟击打般的
美好音质

从今天起，我要确立一个课题
平淡中享受真实。让一份本色的馨香
不再走失

在柳苏这首《平淡中，有我们的真实》诗里，看到诗人写意象的明显优势，但和艾米莉·狄金森的《我们爱三月》相比，表现手法存在突出的不足。我们的意象诗和人家的差距在哪里，明眼一瞟就可以看出几点：（1）人家的意象主要运用的是虚词。柳苏意象的刻画白描用词：“就说阳光吧，也许最为平淡∥可我们所有的希望、信心∥ 又都在阳光中寄托。一切走到我们行程中∥的风雨，先后消失，唯独的生命力的藤蔓∥一寸寸见长见粗”应该说这些虚词完全是可以和艾米莉·狄金森的意象用词相媲美的，还有很强势的意象诗句：“在这个金钱可以买到一切虚荣∥的年代，我们正经历着一场沙尘暴的洗礼∥身陷其中，胸脯憋闷，不间断地发晕∥甚至于一根无形的绞索，勒着我们的脖子∥难以呼吸。∥平淡中的真实，就是我们生存的氧源∥氧在心脑的浓度越高，人体器官的运行状态∥就越好。冷落的后果，必然失衡，导致∥上气不接下气∥”等等。我们的意象用词也有很明显的语言底气不足。社会状态和人的心理现象，用笔墨的技巧折射出来的负面关系就是觉得写得太实了，这就是说已经有失诗歌的含蓄的特征，用一句形象的话解读说，写意象并非是在夸张诗人个性的情绪，而是虚词运用的越模糊效果会越好。只有这样，意象诗的品质才能达到艾米莉·狄金森《我们爱三月》的纯度。（2）不要表现个人情绪化的心态，自己一定用艺术与怎样表达技巧的眼光看待纳入自己视线里的最微小的东西。（3）是浓缩？还是放大？或者就是要切中要害？这切合实际的个人艺术观确实是表达诗歌的分水岭的问题，在我看来，诗歌创造的核心还是创造诗歌应用语言的艺术性。（5）不要把情绪和意象构件都一锅粥的搅合在一块，就是再好的政治与民生也不能对诗歌本身价值做主观的联系。禁止诗歌的主题立意的大雷同，就是要禁止不属于诗人的情绪化的盲目的张扬的表现行为。（6）诗人的创作支点，就是“景愈藏，境界愈大，景愈露，境界余小。”（摘《绘事微言》）船过无痕，但雁过是留声的，记忆也是如此，所以做为一个真正的有艺术灵魂的诗人，必须要炼达你的最简洁的诗歌表述语言的能力。而节省语言就像节省思想的子弹一样。但在这里我所指的思想是纯粹意识的思想的颗粒。

岳父，又跌跤了

岳父又跌跤了，这回
跌得不轻，头破血流
去年也是这个时候
他从酒店三楼的电梯上，滚到
二楼，扭伤了腰

他用尽气力挣扎着，试图
坐起来说话，可怎也寻找不到
当年在朝鲜战场上，打美国鬼子
那种高度
绝望中，他长叹一声：这下完了
就如他没听说过那句宋词：无可奈何
花落去。忘记自己八十四岁的高龄
还想和以前一样站直

岳父不会再重复，他一贯
豪饮的动作，半斤烈酒汩汩
下肚，碗麻利地甩在桌上
该干啥干啥，从不让酒支配自己
这一回，我担心他喝酒的风格
及其独有的套路，从此画上句号

儿女们默默围在四周
仿佛同他作最后告别
疼痛的折磨，只有他紧咬牙关
用身体敷着。
我忽然感到，一棵大树
枯得即将燃烧

    这是一首叙事诗，我一般很少关注这类的诗歌，不知道是为什么？甚至有一点小的抵触，感觉不多，就是觉得这样的东西艺术技巧含金量甚少。但柳苏这首诗有精彩的笔墨痕迹：“岳父不会再重复，他一贯∥豪饮的动作，半斤烈酒汩汩∥下肚，碗麻利地甩在桌上∥该干啥干啥，从不让酒支配自己∥这一回，我担心他喝酒的风格∥及其独有的套路，从此画上句号”民俗风情太浓烈了，可见诗人勾勾画画的笔墨功夫不俗。

    等待春天的过程，多好

夜的静寂，海的静寂，树的静寂
都是新的生命的再孕育
一当静寂打破，就会让人心灵颤动
出现奇迹的壮阔。在这个世界上
事物因其过程漫长，才有
预想和意想不到的结果

我不知道，大起大落，会不会让
满足更加牢固。但不主张贪图一时利益
沿一片绿荫，随一股顺风，离心出走
我相信：过程是最扎实最磨炼性子的
也是最得体最温暖的
对于每一个人仿佛量体裁衣
都不会错失

我们就像厚厚冬雪下覆盖的嫩草
在这个等待春天的过程中，多好

写诗要含蓄，那么评诗也是如此，俗话说“话到嘴边留半句”，就是说要给被说的人留有设身处地的觉悟空间，如果评诗的人的嘴一旦变成了一挺机关枪，那样的诗评家彻底就废掉了。如果，你长了一张乌鸦的嘴，那遇上你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这个人。季羡林在生前留下了很有用的一句座右铭，就是说：“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真的很有哲理的深味。这是一首没折行的诗，看上去眼睛就很舒服，尽管有的句子一写出来就像火车皮似的，但这也是一个人写诗习惯所为，不同的句式有不同的特色，就像有的诗人就爱写成语式的四字一组合，这样的组词，你还别说真能出现精华的句子。著名诗人艾青就习惯写长句子的诗，一行诗都超过二十个字了他也不折行，你能说艾青不明白语言句式的结构关系嘛？但艾青也写了许多短句子的诗，我想这都是根据诗歌的内容大小和人的情绪而定的。但句子的节奏都是从诗意的内核跳跃出来的，长句即是由短句组合，而短句跳跃空间的节奏比较紧密，像这首《等待》也有短句式的组合，如：“沿一片绿荫，随一股顺风，离心出走……”但诗人并没有做长句式的折行，所以读来的感觉是非常自然的，毫不着痕迹的节奏在自然的运行。特别是首节诗三个并列意象的设置，真的是很突出很抢眼，夜的静寂，是豁达的；海的静寂，是宽广的；树的静寂，是深沉的。这三个不同特征的静寂的意象是具有不同微妙特征的，所以它在结构上就有层次感，是可以品出不同滋味的，在整一个大的语境里，还有极致缜密的小的戏节，夜有夜静寂的深味，海有海的静寂的深味，树有树静寂的深味，或者夜的静寂的深味在星群里，海的静寂的深味在浪花里，那树的静寂的深味自然就在树的年轮里了。

所谓的进入诗歌结构的内核里品诗，绝不像囫囵吞枣那么简单，也不能够像照葫芦画瓢那么容易。而写诗评又不像摄影来的方便，随你怎样的想象的去取景，写诗评也亦如蝙蝠涉水，老鼠打洞，或像壁虎攀梁，你既要掌握熟练的本能，也要挥汗如雨出尽憨力。写诗确实需要是踏实的人，或者说写诗的目的并不是专为贪图出名的，做诗评的人，不但知识要厚实，可你必须是个老拔板的人，就像潜伏在树干里的虫子，你必须要老老实实地悄无声响地趴在黑暗世界里默默地啃食。写诗的不是耍猴的你自己不张扬猴子就不玩活，而写诗就是默默地劳作，或者形象化的比喻一下，就是不显山也不露水，我看柳苏就是这样特别本分的诗人。所以你得高赞他，再狠狠地电他一下，也许，这样，好诗来的快些。感受一下这首——

    没有雪的日子还会持久多长

瘦弱，佝偻着身子。冬天
在凛冽的寒风里不停地哆嗦
雪都先先后后下到东北、新疆以至贵州去了
鄂尔多斯从没这样干燥过
一直在闹咽炎。部落诗人
作诗的大好季节，打马草原
一览无遗的蓝天，无论写出来唱出来
一概变作雪花般湿润的足迹
待到明年，春天用绣花针轻轻一点
苦菜花马兰花遍地盛开，争相斗妍
现在，单调、寂静中，我们只能听到
骡马式的喘息。没雪的日子还会持久多长
干如柴草的风，任其无所顾忌
在草原嗓子眼里肆虐？

作者简介：孙向军，自由撰稿人，诗歌诗评散见《春风》《黑龙江文学》《山东文学》《诗人》《诗神》《黄河诗报》《诗歌报》《词刊》《通俗歌曲》《流行歌曲》《音乐天地》《工人音乐报》及黑龙江电视台、央视台等，曾获黑龙江省政府诗歌创作一等奖，参加过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举办的高级研讨会。出版有诗评专著《与诗人对话》《草根诗歌评论集》两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