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衍宁 油画
好诗经典（74）
选编：柳 苏
制作：柳 苏
主办：《杯水》诗刊
○谷 禾∕父亲母亲
○白马措木∕死亡就是——
○姬清涛∕韭菜
○陈贵亮∕出苏北记（外一首）
○李小洛∕从高处往下看
○敕勒川∕幸福
○云淡淡∕时间准备就绪
父亲母亲（494）
○谷禾
分开躺着，各守雕花木床的半边。
他习惯枕一份《参考》，灯开到黎明，心忧天下
她则目光望向对面的电视，等待白雪飘落
床头的老式电话布满尘埃，恍惚
从没响过。
夜阑更深，他们和衣而卧，
听窗外蚕咀桑叶，狗吠深巷，露珠自草尖
滑落，背靠着背，也不说话，
只偶尔翻转身体，让风继续从缝隙穿过
仿佛一直在睡——总在睡着。
因为婚姻，他们住一幢房，睡一张床，
争吵，干仗，熄灯做爱，生育，埋锅升炊，抚养孩子。
四十三年里，他们互相猜忌、埋怨，不情愿地
望着儿女们各奔前程，现在，都只剩下
皮包骨头的躯壳。
一万七千个日夜，他们聚散分合。他去到南方，
卖力气，捡垃圾，蹲看守所，死不改悔，白发如雪
她在院子里，剥玉米，摘棉花，搓着麻绳
和半世的委屈。看到从未谋面的孙女
才舒展了一下眉头。
如果这是一个错误，二十万个时辰
是否太长？沉默像一条蛛丝，维系而不折断
时光的手指轻轻一弹
两片灰尘飘向黑夜。这两个人，我的
父亲母亲，也将归于尘埃，成为0，成为
更小的负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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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就是——（495）
○白马措木
死亡就是一场盛宴后的逐一离席
是一艘不归的远洋轮分开岸上的我和你
死亡就是紧攥的手心平摊在月光下
是好大一块乌云背着铅回老家
在我们村
每当有人出生或死去，都要举行浩大的仪式
（我宁可相信一样是为了庆祝）
敬天地、敬五谷，感谢赐予和回收
死亡就是看不见的我久久伏在你胸口如同
一只潜伏的母豹子
死亡是撕不破的金属披风
死亡是一个被生生咽下的针状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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韭菜（496）
○姬清涛
只装麦苗，不装蒜。你这百合科里的草本植物
以娇小之躯面世。迷惑了多少吃素的人
早年，奶奶的绣鞋，被你的绿意绊住
绣花的手拿起镰刀，早出晚归。为你绣青春的模样
你迈着麦苗的步伐，昂着粮食的头颅。和我的童年
不期而遇。我那些关于农事的学问，至今弥漫韭花的气息
根子扎向泥土的骨骼。一茬比一茬硬实，天天向上
将屋檐下的镰刃染绿。固执的脾气，影响了夏天的性格
一把可以暖胃。可以将逃荒的季节，救活。我在厨房
拣出一根根荒芜的青草。内心在陈年的篱笆里，进进出出
与葱花为伍，总被一把幸福的菜刀追赶。躲进一只怀旧的饺子
你交出体内的成色。我将餐桌当做菜畦，种植思乡的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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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苏北记（外一首）（497、498）
○陈贵亮
草木不是风景。我离尘世很近
我所见到的自然是
没有高山，河水也在独自流淌
在里下河平原
没有一条河流是静止的
它们相互缠绕，交合，沸腾
此去东吴八百里
而河水流到此地已算缓慢，一说疲倦
舟生双桨而不肯向前
水中的浮云似乎从来就没有移动过
水穷处尽是低头赶路的人
时有飞鸟投宿，是父亲，兄弟，别人的一双儿女
而摇桨人也可能是独行侠，弃船者就是
落单的那一个。事实是流水和船头皆不可立身
天黑之前，他们要把落日领回家
把河堤领回家
在被流水养活的远方，炊烟四起
暮色孵出几盏零星的灯火。
清明
酒瓶渐多，日子渐少
此日甚好，此地甚好
小饮。微醉。
坟上草，风吹两边倒
和一曲《笑春风》
父亲呵，出来一起喝两盅吧
不必再担心秋天的收成了
你看，你坟头的草
长势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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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高处往下看（499）
○李小洛
我喜欢从高处往下看
就像上帝在高处看着我们。看
那些地上的昆虫
地上的倒影，地上的印痕
地上的一片纸屑，一片落在路边的树叶
一朵花瓣，一只正在搬家的蚂蚁
一行庄稼，一粒发霉的种子
面对它们，我都会低头
轻轻地低下头去
让大地，在我一低头的瞬间
看见，我
一直含在眼里的这颗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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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500）
○敕勒川
把小米淘三遍，淘米的水
用来浇花，南瓜切成小块，像我们的心思一样小
什么也不需要了，加上清水就可以了
让小米和南瓜温暖地交谈，让他们慢慢说出
秋天的黄，泥土的香，世代相传的秘密
傍晚如期降临，像命运
三碗小米南瓜粥，静静地放在桌子上
我们像往常一样，谁也没有说话
低下头看见一种叫幸福的东西
一直冒着热气，还没有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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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准备就绪（501）
○云淡淡
没有提前演习
仿佛一切驾轻就熟
不管结局如何
你需要不急不躁
从容地面对
这混乱的场面
“就这样煽风点火”
拨转烟尘
等炭火达到极致
忘我地投入
事先准备的事体
猪肉鱿鱼土豆片串成串
候在那儿
它们本身决定不了自己的成色
只是把希望抬高
幸运的马抵达，用最短的距离
一条鱿鱼不能自己决定
炒与被炒
架上火炭被烧烤
这，就是今晚它的命运
生活是个多棱体
能画出多条对角线
选择与被选择
都有幕后的操盘手
“被驾驭的马”很快被墨色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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